阿呆和5岁儿子的对话:
阿呆:中国是不是什么都能造?
小呆呆:芯片造不出来,因为中国以前能买到造芯片的机器,以后外国人不卖给中国了。
中国最难买到,也是最难自己造出来的机器就是高端光刻机。目前,全世界只有荷兰的ASML能够造出最高端的EUV光刻机,单台售价超过1亿美金!
阿呆国庆在家看了一本书《光刻巨人》,给大家简单说说光刻巨人成长史。
ASML 1984年成立,到1995年NASDAQ成功上市,历经了11年的创业历程,在这11年中,烧了上亿美金,资金短缺,研发难度巨大,全员长期疯狂加班,一直处于濒临破产的边缘。公司1984年从飞利浦分拆出来时,团队在飞利浦已经经历了20年的光刻机研发,可以看出半导体设备创业的艰难。
1961年,荷兰的国宝级科技公司飞利浦已经传到了二代,有23万名员工和20亿美元年收入。飞利浦有自己的物理研究院Natlab,类似于今天的微软研究院,他们只招收最顶尖的研究人才。60年代是集成电路开始快速发展的时代,光刻机也应运而生,1966年,拥有半导体业务的飞利浦让研究院Natlab开始研发自己的光刻机。
第一步自然是从美国买了一台开始破解,反向研究。很快,飞利浦造出了自己的光刻机,但是一直在研究院,有各种的问题,没办法商业化。
进入70年代,美国集成电路产业飞速发展,各种创业公司层出不穷,半导体设备公司也出现了很多,商业化的光刻机非常成功。有趣的是,即使到了80年代,人们还是认为光的精度没有那么高,所以光刻机的历史使命到2000年就应该结束,后面要被电子束成像技术取代。
1978年,飞利浦研究院Natlab把研发了12年的光刻机半成品转移给了产品部门S&I,希望能够商业化。此时,美国的GCA公司是光刻机的冠军,收入从1978年的1200万美元增长到1981年的1.1亿美元,他们的步进光刻机很成功。
飞利浦陆续在光刻机上投入了几千万美元,但是还没产生收入,压力很大,非常希望找一家公司接收光刻机业务或者合资。悲哀的是,谁都看不上这块业务,连美国竞争对手都没兴趣。此时,荷兰有一家NASDAQ上市的半导体设备公司ASM,也是今天香港上市的ASM Pacific的母公司,想要进军光刻机业务,补齐半导体设备产品线,也想跟飞利浦合作。ASM是一家小公司,入不了飞利浦的法眼,ASM老板普拉多也是费尽周折才说服了飞利浦跟自己合作。于是,1983年,飞利浦和ASM合资成立了ASML,接收了飞利浦的光刻机业务,两家公司股权对半分,公司于1984年正式独立运营。
此时的ASML拥有飞利浦先进的光刻机技术,曝光精度很高,套刻精度也很高,但是却是一个有严重缺陷的半成品,缺少客户使用,会带来污染的油压系统也需要花很多时间改为直线电机驱动,需要上亿美元的巨额资金和三四年的研发周期。
不幸的是,1984年开始,全球陷入了经济衰退,半导体行业也遭遇了衰退周期,一直到1990年才开始恢复。经济直接影响政治,这5年也是全球政治翻天覆地发生巨变的时代。屋漏偏逢连夜雨,ASML的光刻机此时还是一个半成品,有很多的缺点。芯片工厂采购其他半导体设备,厂务就可以决策,但是采购光刻机需要公司执行董事会集体决策,因为光刻机对工厂太重要了,让客户选用一家新公司的光刻机难度非常大。
ASML的首任CEO斯密特是一位研究等离子体物理的天文博士,后来转去做了销售,是一位精通销售,又对前沿科技有敏锐洞察力和研究能力的科学家。此时,荷兰公司都比较保守,管理僵化,效率低下,充满内部政治、官僚作风,但是斯密特在很多美国公司工作过,喜欢开放和创新。
飞利浦的员工加入了ASML,成为最早期的技术团队,公司又不断招聘年轻人加入。斯密特建立了产品化的运营体系,不再是松散的研究部门,而是有严格产品管理的公司。当时的光刻机已经很复杂了,一台光刻机要上万个零件,需要先进的数字化管理系统。
斯密特是个销售,所以他常年去美国跟客户亲自交流,了解第一线的需求,这是飞利浦做不到的。事实证明,要把光刻机卖给美国芯片公司太难了,客户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等你卖了20台光刻机之后,再来找我谈。”
斯密特见证过电信业的技术变革,一家新进入的厂商在成熟市场是没有机会成功的,除非这家新厂商可以取得重大的技术突破。当时,半导体行业从大规模集成电路LSI转移到超大规模集成电路VLSI,需要小于1微米精度的光刻机。斯密特给公司制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投入1亿美元,制造出最先进的VLSI光刻机。ASM、飞利浦、荷兰政府、欧共体、银行都不断给ASML提供投资、补贴、贷款。可以看出,欧洲对于前沿科技的投入非常巨大。
在高科技行业,资本密集度日益提高,新一代设备的研发投资是上一代设备的10倍,为了使资本向密集型发展,需要一个大市场,要打入最大的客户。斯密特认为光刻机行业一定要进入前三名,争取第一名,才有机会获胜,要投资1亿美元,同时跑的比竞争对手都快。ASM和飞利浦不断地为ASML持续投资输血。
事实证明,不管是团队、CEO还是股东,都对形势过于乐观了。
当时市场上有10家光刻机公司,竞争非常激烈,ASML市场占有率只能排到第10名。在全员大会上,斯密特告诉大家,ASML的目标是1988年收入1.56亿美元,每位员工年薪50万美元,谁都没想到,这个目标晚了5年,1993年才实现。
80年代,是日本半导体崛起的时代,美国芯片公司的市场份额逐渐被日本企业抢夺。日立、NEC和东芝主导DRAM芯片市场。
因为蔡司的镜头有漂移问题,光刻机老大GCA最终走向末路,市场被日本公司佳能、尼康等占据。而尼康最早的光刻机,也几乎和GCA长得一模一样,从山寨起家,日本芯片公司甚至打开光刻机让尼康学习美国光刻机内部构造。尼康尽管是山寨货,但是服务要比美国人好。美国芯片客户说,当你从GCA买一台光刻机,上面写着“我们最好的机器,祝你好运。”从尼康买光刻机,附带了5名服务工程师的服务包。
尼康一开始是追随GCA,但是后来借助于自研镜头的优势,超过了GCA,成为光刻机老大。半导体行业,只有成为“偏执狂”才能生存。
ASML想打入的客户AMD等公司提出了很多需求,同时要求在额定时间之间交付产品。ASML的团队不得不加班加点,几乎没有休息,力争在要求时间交付光刻机产品,压力更大的是,随着与客户的前期沟通,光刻机的功能需求也在动态修改,时间节点却依然很紧。在百年企业飞利浦,员工到了下班时间,大都准时回家,但是ASML的灯光经久不熄。
阿呆也创过业,所以理解ASML当时的艰难处境。作为一家创业公司,ASML几乎遇到了小公司遇到的所有问题:
1. 需要各种定制的零件,但是供应商看不上小客户,不愿意花时间定制,或者定制的零件质量很差。比如蔡司当时的大客户是相机公司,半导体镜头只是小小的可以随时放弃的业务,所以蔡司提供的镜头质量很差,生产速度也很慢。作为一家百年企业,蔡司也有欧洲大公司的通病,体制僵化,员工就是在养老。
2. 客户的需求总是在变,还需要工程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交付成熟的产品;
3. 产品做出来了,但是期望的订单还是没来,需要股东持续投资或者不断融资。
ASML比较幸运,大股东飞利浦自己的芯片工厂按照250万美元一台的原价,持续购买光刻机,同时还给公司不断投资。
80年代,在日本半导体公司的辉煌时代,Cypress、Linear、LSI、Maxim等新型的美国半导体公司崛起,他们代表了美国半导体的第三波浪潮,专注于利基市场,做小规模应用型芯片,取得了成功。ASML的光刻机晶圆台对准系统很先进,定位和对准精度都很高,日本公司的优点是镜头先进。针对第三代美国半导体公司的ASIC芯片需求,ASML专门做了光刻机的定制。
1986年ASML终于造出了第一台成熟的光刻机PAS 2500,员工靠昼夜不停地工作才完成了这个产品。但是,半导体处于衰退期,光刻机采购也逐年下降,1986年公司只交付了12台光刻机,收入1100万美元,大部分是飞利浦自己买的,公司已经花掉了超过3000万美元,母公司ASM和飞利浦也都情况惨淡,资金紧张,ASML内部一片悲观。
1987年,好几家光刻机公司倒闭。为了更高的曝光精度,ASML一开始采用了先进的i线镜头,但是遇到很多问题,而佳能用老的g线镜头进行改进,也能满足客户需求,西门子和东芝都采用了佳能光刻机。i线的核心问题是缺少匹配的光刻胶,最终,一个次要的因素——g线设备可以用旧的光刻胶,影响了芯片厂设备选择,所以在技术转型期间要格外小心这些客户实际关注的因素。
ASML此时开始推行一个文化:鼓励研发人员转向运营、服务、销售,这样才能在公司内有更高的薪水,让客户的需求能高效的反馈给研发团队。
1987年,ASML拿到了AMD 25台PAS 2500的合同,但是公司已经花掉了5000万美元,依然困境重重。从1984年到1987年,半导体市场长时间衰退,也给了ASML机遇,如果市场增长,ASML没有能力造出成熟产品,竞争对手会占据市场。后来,市场恢复增长之后,延迟的光刻机订单给了做好准备的ASML机会。
ASM因为半导体行业衰退的原因,严重亏损,所以让ASM Pacific在香港上市,ASM 1988年退出了ASML。荷兰很少有企业和投资机构能看上光刻机这种高风险的行业,也找不到其他公司来接手,所以ASM退出后,为了不变成飞利浦的全资子公司(全资子公司就不好拿欧洲的补贴了),飞利浦找了荷兰的NMB银行作为股东取代ASM。
1987年台积电成立,飞利浦有27.5%股份,给了台积电很多培训,台积电转移了飞利浦的芯片生产技术,所以也自然要选择一样的设备,1988年从ASML购买光刻机。不幸的是,台积电刚建完厂就遇到了火灾,不得不多买了17台ASML光刻机,台积电的保险公司成了1989年ASML最大客户,帮助ASML在1989年扭亏为盈,利润超过700万美元。看得出来,台积电也是命途多舛,一开始就遇到这么个飞来横祸。
更大的挑战也开始了,ASML要投入更多的资金开发下一代光刻机PAS 5500. ASML靠着飞利浦的芯片订单,搭上了i线镜头的班车,吸取了g线镜头时代的教训,在下一代光刻机继续采用i线镜头。但是佳能和尼康犯了策略错误,跳过i线镜头,直接进入DUV(深紫外线)镜头,DUV非常复杂,产品非常不可靠,同时缺少光刻胶,日本光刻机公司又不得不回到i线镜头,所以后来落后于ASML。
ASML的空气轴承晶圆台非常先进,另外对准方式是看家绝活。那时候,对准技术非常关键,因为准确套刻不同芯片图案并进行曝光非常困难,套刻精度至关重要。
在跟大客户IBM交流后,ASML的员工不得不在两年内完成PAS 5500研发,从零开始,也获得了欧共体和荷兰政府几千万美元的补贴和贷款。新产品最大的挑战是蔡司镜头问题,GCA就是被蔡司的镜头拖垮的,为了避免镜头出问题,让蔡司足够重视,ASML也给蔡司提供了2000万美元资金,两家成立合资公司,深度绑定。镜头搞定之后,从此,ASML一飞冲天。
1991年ASML继续亏损,收入7700万美元,亏损500万美元。1992年,飞利浦不得不继续投入2100万美元资金到ASML。当时飞利浦自己也是处境艰难,剥离了半导体业务,成为今天的NXP。创业8年了,还要继续烧钱,可见半导体设备创业之艰难,其他创新型的高科技公司也是如此,在中国科技创业大潮开启的时代,中国的投资人要对高科技创业充满耐心才行。
不过,半导体行业快速复苏,1992年,ASML收入增长到1.19亿美元,1993年,订单量和交货量快速增长,PAS 5500成了一款畅销的光刻机。1993年,盈利1100万美元。ASML的光刻机生产效率高、停机时间短,尽管卖得贵,但是能帮客户提升产能,降低成本,所以重视成本的三星、海力士也成为了大客户。
1994年,ASML利润超过2000万美元,1995年NASDAQ上市,市值超过5亿美元。
光刻机的投入越来越大,佳能和尼康都退出了EUV光刻机研发,最后,只剩下了ASML坐享最后的红利,如今,市值1500亿美元,成为光刻巨人!
责任编辑:h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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