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经历四月飞雪后的北京开始燥热起来。中午12点,东四环边上的乐视大厦,员工陆陆续续从大厦内走出,或三两人结伴用餐,或抽着烟享受太阳浴,没有条幅没有帐篷,久违的安逸祥和。
这与3个月前的景象大不相同。2018年1月,大风天中,北京气温已至零下,乐视大厦内外围满了缩着脖子、搓着手的讨债者,醒目的“乐视还钱”条幅横亘在大厦门口。大厦内挤着4顶橘色帐篷,帐篷的正面白底黑字贴有“乐视还钱”的口号,调至最大声的喇叭也在不停循环“贾跃亭还钱!甘薇还钱!”的声音。当时前来讨债的供应商和服务商有20多家,主要涉及乐视手机售后、乐视基建两大业务,如今这些都已不见踪影。
2016年11月6日,乐视网(4.360, -0.10, -2.24%)董事长贾跃亭发表内部公开信,公开承认乐视存在资金链紧绷问题,至今已过去521天。危机爆发以来,天南海北的乐视供应商纷纷向北京乐视总部涌来。经过500多天的等待、对峙、僵持,更多的乐视债主决定放弃,留下最后一批坚守者。
乐视大厦东面200米开外的树荫下,分两排坐着8名讨债者,他们是此次讨债大军中,还坚持在前线的为数不多的讨债者。8人均为乐视手机售后服务商,大多从2017年6月开始加入讨债大军中,算是其中的“后辈”。目前被乐视拖欠款项总计890万,其中押金400多万,服务费近500万。
讨债者们陆续撤离,坚守者也打算退一步,“我们只要押金,其他的等于白干一年吧。”售后服务商们无奈说道,“但连押金都不给我们。”
4月11日,针对乐视手机售后服务商的债务,《财经天下》周刊询问乐视公关相关负责人,该负责人表示目前暂无解决方案,“有专门的债务小组在处理,有进度会及时公布。”
“想把最后一批人熬走”
“快点快点。”唐堂(化名)熟练指挥。他扯着条幅的两角,与三四个服务商合力将其展开、扯平,“乐视还钱!乐视还钱!乐视还我们手机”,落款:手机售后服务商,红底白字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显眼,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却很少抬头望一眼。
正门口十米外的位置,三两人早已准备好手机快门,“咔咔咔”,展开不到一分钟,条幅又被快速卷起收进黄色塑料袋里。
比起年前,乐视大厦的管理要严得多,“一拉横幅就报警,已经被收走10个了,我们都快成横幅批发专业户了。”唐堂大笑。此前,拉横幅是为吸引乐视高层注意,现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横幅则是宣传、摆拍的工具。
来自哈尔滨的唐堂是团队中最远的,从2017年6月开始赴京讨债,至今已有大半年,由于资金紧张,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选择火车这种交通方式,频繁往返于北京和1000多公里外的哈尔滨之间,目前被拖欠约50万元。
如今,打卡式讨债仍在继续。唐堂所在的10人小团队基本每周都来,每天早上9:30“打卡”,下午5:30“下班”,中午相约吃饭,偶尔开个会讨论“作战计划”,双休日“休战”回家。
团队中也时常会有新面孔。“同一家公司已经换了好几波人,员工熬不住了,现在都是老板亲自上阵。”刘琦苦笑。刘琦是8名讨债者中唯一的女性,在售后服务行业干了24年,公司与乐视签了全国四个省的售后服务,目前还被欠款190万,其中光押金就有139万,是8家中被拖欠最多的,“从没遇过这样的事,哪有押金都不退的。”
虽说当天太阳不毒辣,但站上半小时也足够晕眩,讨债者们只能转移到乐视大厦门沿下庇荫。以前还可以进大厅,有工作人员提供水和小马扎,“现在水、马扎都没了,这是想把我们熬走啊。”
已经被熬走的人,要么选择放弃,要么回家等待。
来自天津、同是乐视手机售后服务商的顾铭,自1月以后就没再去乐视大厦,虽然并未取得还款,顾铭表示不会再去北京要债了,他的朋友圈签名也变成“忘记以前,重新开始”,似乎想要甩掉过去。
已经回到内蒙古的秦原则选择等待,“不可能放弃的,现在等着出处理方案”。秦原是来自内蒙古的乐视基建商,还被拖欠账款100多万。他表示,2017年9月乐视宣布债务解决方案后就再没给钱,公司目前已基本停止营业。
在讨债者群体发生变化的同时,乐视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2017年7月,白衣骑士孙宏斌以150亿接手乐视,代替贾跃亭出任CEO,半年后,2018年3月25日,孙宏斌在融创业绩发布会上宣布,辞去乐视网所有职务,并建议大家忘了乐视。
广州买地激怒讨债者
元宵节后一个多月内,乐视售后服务商们已是第五次赴京,并非毫无进展。期间曾与乐视控股副总裁赵磊对话3次,第一次确认了乐视890万的欠款,第二次向乐视提出分期付款的方案,被乐视方面否决,第三次他们无奈选择了退让。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先还押金,这是我们自己的钱,服务费要不回,就当白干一年了。”刘琦表示,当时赵磊承诺向贾跃民反馈,但半个月过去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以往,每当贾跃亭或乐视有任何风吹草动,讨债者都会从四海八方集结而来,如今“盛况”不再,一定程度上,刘琦认为,贾跃亭的高调不仅没让他们拿到钱,还给他们惹来麻烦。
4月8日,贾跃亭法拉第未来(FF)的关联公司睿驰智能汽车以3.641亿元广州买地的消息让讨债者微信群瞬时沸腾,但大部分人仅停留在讨论上。
“盯着贾跃亭和乐视的不止乐视债主,我们的合作商、工人听到讯息都会过来向我们讨债。”提到贾跃亭买地造车的最新动态,服务商们打开了话匣子,“在广州买地就不给我们钱,不如去广州拉横幅得了。”
“贾跃民来了!?”
午后阳光让慵懒的气息蔓延,直到下午2:30,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驶入地库前几秒,唐堂指着前方大吼:“贾跃民的车!我确定。”奔驰车后,紧挨着三辆小轿车,昏昏欲睡的人群顿时被打了鸡血。
顾不得拿上放在花坛的外套,唐堂第一个冲向地下停车场,余下7人也跟了上去。“四人把住负一层出口,其他人去负二层出口堵。”在冲向停车场的路上,8人已完成分工。唐堂快速搜索出贾跃民的照片,把手机举到同伴眼前,“带眼镜长这样,不带眼镜是这样。”
“堵人”的5分钟内,稍有声响,讨债者们就会齐刷刷地朝出口内望去,清洁工、西装加身的白领、穿深色服的地库管理人员陆续从出口处走出,就是不见贾跃民身影。
此时,另一个出口也发来反馈:没见着。“看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出口。”唐堂摆了摆头,他不甘心,出车库后又朝乐视大厦后门狂奔,刘琦在身后喊“来不及了,现在去人家也上去了。”
2018年1月2日,贾跃亭公开发文称,对乐视体系债务危机引发的影响”深感愧疚和自责“,委托妻子甘薇、兄长贾跃民全权处理资产处置相关工作 ,并表示”我会尽责到底“。
1月9日, 一份写给甘薇和贾跃民、落款为27家供应商的《呼吁对话书》在网上流传开来,对话书呼吁甘薇和贾跃民能与供应商们坦诚相见、积极对话。除了掀起一波对贾跃亭批判的舆论风浪,没有任何实质进展。
在讨债者们看来,直接和贾跃民对话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刘琦透露,他们一共见过贾跃民的车两次,曾经有讨债者看到他从这辆车上下来,所以就记住了。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见到贾跃民,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贾跃民,或者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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