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雷达独角兽Quanergy为何陷入了麻烦之中？

早在2014年，Quanergy公司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场对自动驾驶汽车突如其来的狂热之中。Quanergy公司制造了激光雷达技术，这是一种将激光反射到物体上，以帮助自动驾驶汽车知道车辆附近状况的技术。去年9月，这家羽翼未丰的公司宣布与梅赛德斯-奔驰合作，将其生产的设备安装在汽车制造商用来测试自动驾驶功能的汽车上。这次合作使Quanergy公司得以与世界上最著名的汽车品牌之一奔驰建立了合作关系。2015年1月，两家公司在拉斯维加斯的CES消费电子产品共同推出展示了一辆奔驰E350轿车，这辆车配备了Quanergy 公司的激光雷达装置。

当时，激光雷达行业的主导者是威力登激光雷达公司（Velodyne Lidar Inc.），谷歌的自动驾驶汽车上使用的便是这家公司笨重又昂贵的传感器。Quanergy公司则承诺将通过科学来缩小现有的硬件体积，然后以很低的价格进行出售。随着投资者将资金投入到研究激光雷达设备新技术的公司中，Quanergy公司受到了绝大多数投资者的青睐。该公司迄今已融资1.6亿美元，估值达到15亿美元以上。去年秋天，Quanergy开始与银行就潜在的IPO进行谈判，这也就意味着 Quanergy 有可能成为第一家上市的自动驾驶技术公司。

然而，今年7月，梅赛德斯的母公司戴姆勒发布了一项声明。戴姆勒表示，该公司正在旧金山湾区的城市街道上运行一项自动驾驶汽车的测试项目，参与项目的有一些合作伙伴， 但Quanergy公司不在其中。就激光雷达技术来说，自动驾驶出租车将使用威力登的产品。戴姆勒拒绝就其与Quanergy公司的关系发表评论。这对激光雷达行业的领军企业来说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迹象。据行业人士透露，Quanergy公司一直在努力按照自己设定的时间表交付产品，但这些产品并不是像广告里所展现的那样有效的设备。在过去的18个月里，许多员工都离开了公司，其中包括几个关键职位上的员工。更大的挑战是，它的自动驾驶汽车业务并没有像它想象的那样发展。现在，该公司越来越多地关注激光雷达技术的其他应用方式，包括一项帮助在墨西哥边境建立数字边境墙的计划。

据知情人士透露，Quanergy公司已经停止谈论IPO，并在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寻求新的投资。知情人士说，该公司已就寻找买家进行了讨论，并且Quanergy公司的支持者三星风投和汽车传感器制造商森萨塔科技控股有限公司（Sensata Technologies Holding PLC）已经表达了对这家初创公司的失望。不过，在官方口径中，森萨塔公司的女发言人阿莱克西娅·斯卡亚乔表示，公司仍然对Quanergy公司很感兴趣。她说，“开发这些激光雷达传感器需要解决一些困难的技术问题，这些都需要时间来克服。”三星投资管理公司的一位女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公司相信Quanergy公司能先于竞争对手生产汽车激光雷达，并在安全方面取得了有意义的成果。她说，三星意识到，Quanergy公司即将完成新一轮融资。在一封电子邮件中，Quanergy公司发言人表示，该公司“明确否认”正在寻找买家。

图：Quanergy首席执行官Louay Eldada

今年8月，Quanergy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Louay Eldada邀请彭博新闻社访问他的总部和组装线，他表示，该公司每年可以生产一百万台激光雷达设备。在一次深度采访中，Eldada承认，公司已经纠正早期产品的缺陷，否认了一些来自竞争对手的强烈抨击，并坚持认为汽车合作伙伴对Quanergy公司仍持乐观态度。他说：“人们知道我们的技术才是货真价实。我们扎根这个行业已经很久了。”该公司还向记者展示了最新的技术，尽管只是在不符合汽车公司需求的受控条件下展示的。

Louay Eldada否认Quanergy公司与投资者或戴姆勒的关系存在问题，并补充说，Quanergy公司是为这家汽车制造商提供激光雷达的“最终入围者之一”。据Eldada说，Quanergy公司拥有超过5000名客户。他说由于竞争的原因，他不能透露这些客户的名字。

炒作正在减少。因为你越接近实施，就越清楚商业化的难度。

Quanergy公司正在寻求新资本，Eldada表示，约三分之一的投资将来自中国。他拒绝透露潜在投资者的姓名。他说，如果三星和森萨塔将参与新一轮融资，他们会“抓住所有想要抓住的机会”。

彭博社还采访了六名正式员工，他们都要求匿名，其中多数人都表示担心遭到报复。他们说，在Quanergy公司，执行方面的问题始终存在。几名前雇员称，Eldada脾气暴躁、令人生畏，对产品开发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并将任何分歧视为无法容忍的异议。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Eldada指向了一个框架式的标语牌，上面列出了公司的核心价值，包括团队合作、透明度、知识诚实和授权。他说：“你会发现公司员工的幸福水平很高。”

彭博新闻社还采访了这家公司目前的商业伙伴和前商业伙伴，以及该行业的十多名员工，他们也描述了公司存在的问题。大多数人要求匿名才能坦率地谈论敏感的业务安排。

图：Quanergy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桑尼维尔的生产工厂。

Quanergy公司的批评者表示，Quanergy公司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据Quanergy公司的一名前员工透露，他从未见过公司生产的任何一款机器的性能都达到了公司对公众所说的那样。该公司的几名前员工表示，公司的士气已经低迷了一年多，他们一直与公司的现员工保持着联系。今年7月，负责为Quanergy公司开发用于激光雷达的芯片的高级雇员瑞安·菲尔德打算离职。不过，菲尔德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与此同时，Quanergy正在寻求其他市场。Eldada已经开始着手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建立一个电子屏障的传感器，他认为这是一个人道的替代方案，可以替代特朗普总统推动建立的边境墙。

人们并没有修复故障……他们只是把那些有问题的产品送出来了。

Quanergy所面临的挑战表明了自动驾驶汽车行业即将面临的更大范围的问题。根据CB Insights公司的数据，自2013年以来投资者向制造激光雷达技术的相关公司共投入了约7.5亿美元，去年更是达到3.5亿美元的峰值。从事汽车制图、软件和其他技术的公司也从投资者那里筹集了资金，这些投资者信誓旦旦要参与一场根本性的交通革命。但自动驾驶行业的全面开花似乎还需要几年的时间，这让商业前景变得问题更多。那些基于未来技术突破的承诺来吸引投资和兴趣的创业公司正在努力解决棘手的科学和商业问题。

Gartner的交通和移动分析师麦克·拉姆齐说：“炒作正在减少。你越接近实现，你就越明白实现商业化究竟有多么困难。”拉姆齐说，一些驱动型科技公司正在降低他们的预期，他们从开发自己的软件转向咨询业务，并希望在目前制造激光雷达的50家公司中看到明显的整合，“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游戏中占得一席之地，”他说。

图：Quanergy官网上的激光雷达应用案例

Eldada是一个热情而自信的人，他喜欢的穿衣搭配是一件黑色的西装，配上一件白色的牛津衬衫。当他在接受彭博新闻社记者采访时，他的翻领上戴着一个徽章，纪念Quanergy公司在2017年国际电子消费展上获得的“最佳创新”奖。

Eldada将他的想法追溯到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研究，毕业后，Eldada继续在霍尼韦尔和杜邦光电公司工作，然后去了一些电信和能源公司。Eldada说，在那段时间里，他开始与技术专家合作，组成Quanergy的核心创始团队。Eldada说：“我们一起开发了独特的能力，设计了你无法购买的工具，设计了他们在学校没有教给你的规则。”

Jim Disanto是第一个给Quanergy公司投资的人之一。当他在2012年遇到Quanergy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安格斯·帕卡拉时，他刚刚创立了自己的投资基金。Eldada向他描述时提到了一个专门的计算机芯片，这个芯片将包含整个激光雷达系统，这让Disanto非常感兴趣。Disanto记得他当时想的是，“这是一个正在进行的竞赛，我们必须进入激光雷达的领域。”

激光雷达传感器的工作原理是将激光向外发射出来，然后通过测量每束激光反射回来的时间来确定物体的位置，这被广泛认为是自动驾驶汽车感知周围世界的最有前途的技术，但它也有其独特的挑战。激光必须向不同的方向散开，将传感器的视野扩展到一个单一的波束所无法达到的范围。为了做到这一点，威力登公司将传感器安装在机动的转盘上，在360度范围的电弧中发射激光，这是一种被称为机械激光雷达的技术。Quanergy公司和其他初创公司则开发新的方法，用更少的移动部件来控制雷达波束，同时使设备更小、更耐用、更便宜。如Quanergy公司正在开发的那种没有任何移动部件的设备，被称为固态激光雷达。

Eldada是这一想法的狂热推崇者。2013年，有一个人在一家汽车公司工作时看到了他的演讲，他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演讲之一”，在彭博新闻社评析他同一时期的一个融资演讲稿中，Quanergy表示，它将卖给自动驾驶汽车的制造商，还有那些想要实现自动驾驶轮船的船厂经营者，甚至是那些为***寻找庇护的军事承包商。该公司还计划建造一个自动化的制造工厂，并设计自己的专用芯片。Quanergy预计，到2017年，该公司的销售额将从2013年的100辆增长至2017年的20万辆。

当时，Quanergy销售的机械设备与威力登的机械设备非常相似。但Eldada表示，他的公司将在2016年初推出固态激光雷达。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实现了这一目标。

在2016年的国际消费电子展上，Quanergy介绍了其固态激光雷达产品S3，其中一位收到了样品的人是埃文·阿克曼，他是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网站的特约编辑。阿克曼在当时的一篇文章中写到：“我们不能告诉你很多关于这个样品的信息（目前仍处于保密协议的作用时间），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地说，S3确实是一个固态激光雷达。然而，我们有义务指出，Quanergy没有展示出符合他们在新闻发布会上所声明的那样的版本的S3。”Eldada承认了这一点。他说：“当时的产品不符合规范。”他说这就是在普通的消费电子展进行了一些夸张的宣传，但也有其他迹象表明事情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在2016年推出产品的几个月前，帕卡拉突然离开了Quanergy公司，并创立了Quanergy的竞争公司Ouster。Eldada否认了帕卡拉对Quanergy的重要性。Eldada说：“他是一名机械工程师，这就是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他所知道的一切，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固态激光雷达的研究。”尽管帕卡拉分享了一项名为“光学相控阵激光雷达系统”的专利所有权，该专利描述了Qunergy公司在固态激光雷达上的技术。帕卡拉拒绝发表评论。

当时在Quanergy工作的员工说，帕卡拉的离职动摇了员工的士气，尤其是在Eldada开始在其他员工面前时批评帕卡拉和他的新公司。他们认为Eldada对帕卡拉的持续指责表明这位CEO对员工个人忠诚的渴望。一位在该公司担任高级职位的人士表示：“这使得解决技术问题变得困难。当你在创业的时候，你预计会出现一定次数的失败，因为这是一种新东西，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但当它持续一段时间后，你会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当你把它与一个不能容忍充满激情的辩论的环境结合起来时，你很难插手并说‘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Quanergy公司自己对其技术的公开声明暗示了技术上的挫折。该公司在2014年12月的一份新闻稿中称，其机械激光雷达设备M8的潜力作用范围可达到300米。到2017年1月，该公司称其设备拥有200米的作用范围。6个月后，该公司再次修改了其声明，称其“最大射程超过150米”。到2017年11月，该公司的声明中只说设备的激光射程很远。

图：Quanergy的M8设备

2016年，巴黎文理研究大学（PSL Research University）的研究人员对M8设备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进行室外测试时，该公司声称可作用50米范围的设备，但实际上的作用范围只有11米。研究人员还发现它在室外的表现要比室内环境糟糕得多，这对于汽车制造商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当被问及这项研究时，前Quanergy员工说，公司内部都知道每台设备的性能都有很大的差异，他们说，这是缺乏严格的生产标准的表现之一。据两位前雇员透露，客户们以惊人的速度退回M8设备。有一个人说：“人们并没有修复故障。他们送出来的都是有问题的产品。”一位发言人在电子邮件中否认了这一说法，她说，“Quanergy公司从来没有故意将有缺陷的产品卖出去。”她补充说，没有客户退回在2月份发布的M8的最新版本的设备。

Eldada表示，新闻稿中的产品说明之所以各不相同，因为他们指的是产品的不同版本。他没有对巴黎文理研究大学的研究提出异议，但表示这研究过时了。他说：“我确信这是他们看到的。我们实际上想要实现的是，让三年前就试用过我们产品的顾客说，‘忘掉它吧，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产品。’”Eldada表示，他今年推出了三款不同版本的M8，有94%的传感器现在拥有200米的作用范围。

目前，官方公布的全能的S3传感器规格没有达到一般使用自动驾驶所需的性能。一个经常被引用的高速公路行驶要求是200米的作用范围，这将允许汽车以每小时70英里的速度行驶超过6秒的时间，以适应障碍物的出现。据彭博社报道，目前的规格表显示了150米的范围。Quanergy还测量了它在高反射物体上的射程，激光雷达更容易远距离观察，但通常不是自动驾驶汽车需要发现的东西。这可以说明S3对自动驾驶汽车试图避免的许多物体的感知程度。

业内人士一致认为，目前还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完美的配方。另一家Quanergy投资公司TSVC的合伙人张于庆说：“有一些延迟，总体上说技术方面存在困难。我相信这个团队，他们有很好的机会。”

早期投资者Disanto表示，该公司的新设备仍在进行中，但他相信该公司已经领先于其他行业。他说：“我去过这家公司，我看到了新的样品，真的很接近了。”

有一家对S3表示兴趣的汽车公司是日本的Koito制造公司。2017年，Quanergy宣布与该公司合作，用内置的激光雷达传感器来制造前灯，但Koito发言人佐藤大辅在本月表示，这笔交易还没有最终决定下来。他说：“我们还没有决定应该从哪家供应商购买零部件。”

Eldada表示相信他能赢得Koito的支持。他说，Quanergy的设备在某些条件下，如高速公路驾驶等，需要传感器感应更长的距离时，其性能会超过他们的标准。他说，Quanergy公司的设备与竞争产品不相上下。在为彭博新闻社做的演示中，Eldada在一个大约12米长的会议室里展示了一个S3操作系统。当被要求看到设备在室外工作时的状况，他拒绝了，说是固件需要更新。

Quanergy一直表示，该公司的技术将不仅仅局限于汽车行业。2016年，该公司提出了使用激光雷达来加强监狱周边设施的想法，并与石油公司合作，计划利用其传感器来检测入侵者。

在过去的18个月里，整个行业的人们都注意到这类应用的不同之处。最值得注意的项目是Quanergy公司为数字边界墙开发技术的尝试。在Eldada的愿景中，激光雷达传感器可以部署在边境上，监控偏远地区的活动情况，然后确定是否有人试图非法穿越。两名前雇员说，许多员工非常排斥这一想法。

Eldada承认，一份虚拟墙的合同将会引起争议，但他将其描述为对特朗普版本的边境安全的一种抗议。他说：“我讨厌“墙”这个词，我们是反对建立边境围墙的，我们有技术性的解决方案。”Eldada说，数字边境项目可能有利可图，但也可能有助于开拓其他市场，比如向城市或机场出售技术。它还需要解决不出现在汽车上的问题，比如在不稳定的电力或数据网络的情况下，在极端高温下运行。Quanergy向思科出售传感器，用于城市规划，但Quanergy拒绝详细说明这笔交易。”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Quanergy的一位女发言人否认该公司主要关注安全市场。但该公司今年宣布的所有交易都与汽车公司无关。Eldada说：“我们不想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且会受制于无人能控制的延误。”这并不是说他放弃了。“最终，当它全面飞速发展时，它将会使其他一切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