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顶科技董事长张帆解答芯片产业为什么这么难

“芯片国产化”一直以来都是国家战略层面的议题，尽管近几年国家对于集成电路产业的投入空前，但国产芯片的整体技术水平依然不高，围绕行业发展的讨论不断。近日，新浪财经对话全球手机指纹识别芯片龙头汇顶科技董事长张帆，就芯片产业为什么这么难，公司在其他芯片领域的布局，以及公司在国内首起芯片专利诉讼中引发的一些产业思考进行了交流。

汇顶科技成立于2002年，是中国本土一家基于芯片设计和软件开发的整体应用解决方案提供商，主要产品品类包含指纹识别、电容触控、IoT、智能可穿戴设备等芯片，2018年公司指纹芯片出货总量居全球第一。目前公司客户包含华为、OPPO、vivo、小米、一加、联想、iQOO、黑鲨等国内主流安卓终端品牌以及亚马逊、三星等国际知名品牌。

屏下光学指纹芯片龙头布局新行业

张帆曾对媒体公开表示，汇顶不会守着一个技术吃到老，公司正布局下一个千亿级市场。这里所谓的千亿级市场，张帆告诉新浪财经，其实是IoT技术方面的应用。

针对这块应用的布局，汇顶科技推出了“Sensor+MCU+Security+Connectivity”综合平台，并在去年收购了在NB-IoT领域有诸多IP的德国CommSolid公司，开始了在物联网领域的探索。张帆透露，除了现有的生物识别芯片，公司也在可穿戴、智能家居、物联网、汽车电子等领域开展相关芯片的研发。

张帆坦言，过去汇顶科技确实存在产品品类单一的问题，但公司在上述领域的探索正在逐步产出成果，目前已经有2款心率检测芯片在华为荣耀和咕咚的耳机上实现了量产商用，此外集成了MCU、活体指纹检测等芯片的智能门锁方案也已经荣获国际权威大奖（Global Mobile Awards2019 最佳互联消费设备奖），将在今年实现量产，今年也将会有低功率蓝牙芯片出来。

对于如今持续萎缩的手机市场，张帆认为，大环境也需要辩证的去看，确实目前手机的出货量出现了下滑的趋势，但手机里面还是充满变化的，现在的手机和5年后的肯定有很多的不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这些不同，透过这些市场变化催生出新的创新产品出来。

国内首起芯片专利诉讼引发产业思考

去年年底，汇顶科技就旗下指纹识别芯片产品专利问题3次起诉思立微侵权的事件，引起了业内关注，这也是国内企业首起芯片相关的专利诉讼，此前这类诉讼多集中在欧美等一些发达国家的芯片设计企业，因此可以看做是中国IC设计领域知识产权保护的标杆事件。

据新浪财经了解，汇顶科技从14年开始，便申请了屏下光学指纹专利，该产品公司投入了400多人的光学指纹研发团队历经“无人区”的艰难摸索， 5年时间攻破层层难关，期间还经历过苹果手机弃用指纹芯片带来的巨大压力，才实现了现在被各大手机品牌厂商广泛商用的成果。

如今半年不到，却被对手低成本的抄袭过去，对汇顶公司员工及股东的权益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张帆表示，诉讼的本意其实是借此表达我们的一个态度，我们是一家上市企业，希望员工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股东的合法权益得到保护。

新浪财经梳理汇顶科技和思立微的公开资料发现，双方不仅在研发费用和人员的投入上相差甚远，而且在最终的成果产出上，也存在明显的差距。数据显示，最近几年汇顶科技的研发投入在绝对金额和投入占比上均处于快速增长的态势，年均复合增长率超过了91%；而思立微方面尽管营收和利润增长还不错，但在研发投入占比上却出现了明显下滑。

另外在人员投入方面，汇顶科技的研发人员超过1100名，其中投入屏下光学芯片研发的人员数量就超过了400余名，而思立微方面研发人员总数仅为92名。而从最终的研究成果来看，截止2019年3月，汇顶科技申请专利总数3010项，其中屏下光学占了528项，而思立微方面对应的数据为55项和1项。

表1：汇顶科技、思立微研发投入及商用成果对比

张帆表示，目前汇顶科技的指纹和触控芯片客户几乎涵盖了国内所有的主流手机厂商，包括最近的华为P30、P30 Pro、小米9、vivo X27、联想Z5Pro、iQOO、黑鲨等用的全都是汇顶的屏下光学产品，客户的眼睛是雪亮的，客户的选择反映了一切。

表2：汇顶科技、思立微客户情况

据此前有关机构调研的了解，市场上多家主流指纹模组厂商，均称目前生产的所有光学指纹模组订单均来自汇顶科技，而从思立微披露出的光学指纹芯片客户来看，也仅有一家。

张帆认为，涉嫌抄袭的只能抄到芯片的光学设计部分，对于产品的算法，不是那么容易复制的，而芯片是个集合的系统，算法不行，性能就大打折扣。

IC设计是个资本投入高、研发周期长的行当，但对于抄袭者而言，复制成本却极其低廉，会严重损害了开发者的利益和积极性。张帆直言到，中国芯片产业发展困难的原因，除了起步晚以外，就是这个行业太辛苦了，长期的巨额投入看不到回报，甚至还会出现方向错了便一损俱损的风险，而现在大家都喜欢今天投、明天就有回报的产业，因此鲜有人愿意花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做IC设计原创。

对于芯片产业的知识产权保护，张帆告诉新浪财经，对照国外专利保护样本，美国和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需要被告方要举证，要有充足证据证明自己技术的来源，因此美国对创新型企业保护措施更完善一些。

张帆认为，IC设计行业需要积极鼓励原创，要是都去鼓励抄袭的话，这么艰苦的行业就没人愿意做创新了，最后就是客户会受损，产业会受损。而作为行业内的公司，更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动，去技术创新，去服务好你的客户，来获得回报，在规则范围内竞争才能带来行业的进步。

据新浪财经了解，思立微正在寻求并购，将于近期二次上会，早在去年10月31日，该并购事项的审核结果为有条件通过，当时的审核意见主要聚焦在专利未决诉讼事项对标的资产经营的相关影响以及标的企业利润承诺的合理性及可实现性上。如今思立微在产品表现不佳、遭遇汇顶科技连环起诉、且重要客户OPPO也已经与汇顶科技恢复合作等一系列利空情况下，思立微的业绩承诺是否能实现亦增加了不确定性。

以下是专访实录：

新浪财经：国家大基金入股后给公司带来哪些资源和帮助？

张帆：大基金是我们的股东，我们这样的IC设计项目，投资周期比较长，大基金是一个看趋势的投资，因此我们欢迎大基金成为我们股东。从市场、产品、技术方面，大基金不会参与到经营活动中。我们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工作带来创新价值让客户满意。大基金作为股东对董事会的议案行使投票表决权，同时，大基金作为董事会成员，会参与董事会的工作。

新浪财经：公司的屏下光学识别芯片如今也商用了有一年多，目前的情况如何，未来三年的规模情况会到什么程度，后进入者的门槛会在哪儿？

张帆：屏下光学出货量18年肯定超过了原定的目标1000万片，尽管我们去年上半年经历了业绩的压力，我们依然坚持在研发上的高投入，我们其实并不在意短期的盈利有多少，我们把这个时间拉长来看，持续高研发投入、持续创新、持续艰苦奋斗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这个产品的意义在于，这是第一次由中国的IC设计公司，在手机细分产品领域，引导了一次革命性的变化，这是以往苹果、三星这些传统的领先者并未做到的事情，这个变化比较引人注目，但依旧只是我们众多研发项目里的一个。

短期的营收好于不好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战略问题，我们看到的是更长远的未来，公司是否能够给客户创造更多差异化的价值而获得更持续长期的成长。重要的是我们的逻辑和方法对不对，逻辑对了，未来肯定是属于我们的。资本市场的变化也好，业绩变化也好，短期来看都是有波动的，但长期来看它应该是回报于那些持续创新、不断进步的人。

新浪财经：前几天思立微被收购的事项被证监会打回重审，市场都觉得它们二次过会很难，大家认为汇顶诉讼是这个的主要原因，您认为呢？

张帆：我们不关心他们过不过会，汇顶的诉讼与任何第三方无关，我们只是对思立微的涉嫌侵权行为，表达我们的态度。我们是一个上市公司，我们希望员工、客户和投资者们的利益得到保护，假如一个抄袭别人成果的公司，被装到上市公司里面，是否会对投资者造成不良的影响和风险？对IC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带来不良示范效应？

新浪财经：汇顶研究屏下光学芯片花了5年时间，为何会这么快就会被小厂抄袭？您怎么看待市场上的这种竞争？

张帆：第一，实际上对方涉嫌抄袭并不像，东西做出来以后是有问题的；第二，对方涉嫌抄袭的是光学设计，而核心的算法他们是抄不到的，这个技术并不是这么容易抄的。

对方讲的很多东西，实际上并无逻辑性可言，你花了多少时间，多少成本，怎么去获得这项技术的，对方其实是说不出来的。我认为，一个社会应该要去鼓励原创，都去鼓励抄袭的话，最后就没有人去做艰苦的努力做原创了，最后就是客户会受损，产业会受损。我们是希望，大家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动，去技术创新，去服务好你的客户，来获得回报，我们就是想表达这样的观点。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关心，我们也不担心公平的竞争。

新浪财经：思立微声称的光学指纹“涉案专利发明点主要在于模组结构，而非作为贵司核心技术的人机交互领域的集成电路设计和相关算法、软件，并且上述模组结构也并非屏下指纹识别模组的唯一实现方式。因此，不管诉讼结果如何，本案对贵司的战略发展和持续盈利能力影响较小。请问您认同这种说法吗？

张帆：这种说法有对光学指纹技术故意曲解之嫌。屏下光学指纹技术是包括光学设计，传感器芯片和软件算法在内的一个完整解决方案。而光学的设计原理正是通过巧妙的模组结构来实现的。汇顶的光学指纹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推向大规模量产，很重要的一点是汇顶的光学设计方案实现了芯片与OLED屏分离，降低了生产难度，降低了模组成本，提升了量产良率。这是整个设计方案的核心点，而思立微恰恰涉嫌抄袭了汇顶这个核心的光学设计。

新浪财经：思立微宣称“即便贵司被法院认定侵权成立，就目前汇顶公司提供的证据而言，法院判决贵司承担的损害赔偿数额也会远低于汇顶公司所主张的数额，法院有可能采用法定赔偿方式，即该案损害赔偿数额不超过 100 万人民币。对于诉讼案对思立微营收的影响，您怎么看？

张帆：现行《专利法》有明确规定侵权行为人将承担的侵权赔偿首先应当按照权利人因侵权所受的实际损失确定；实际损失难以确定的，也应该按照侵权行为人的侵权所得利益确定，而不是对方所断章取义的说法。汇顶起诉思立微的全部案件的诉讼请求中第一项就是要求法院判发禁令，永久禁止思立微的侵权行为和产品销售，这将使得思立微的全部侵权产品无法销售，包括其最重要营收来源的侵权屏下光学产品。因此，一旦侵权成立，思立微的主营业务可能面临禁售的风险，未来的营利能力面临风险。

新浪财经：作为中国集成电路的领军企业，汇顶的起诉也给中国IC设计企业起到了良好的示范带头作用。您觉得目前国内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还存在哪些问题？

张帆：我们相信法院会做出公正的判断，我们不是律师事务所，我们不会把精力放在诉讼上面，我们今天是要利用诉讼的机会表达我们保护员工来之不易的创新成果、保护客户和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呼吁IC产业保护创新、尊重知识产权的基本立场。我们的主要精力要放在产品上，把现有产品做得更完善，来体现我们的价值，从而为我们的股东带来更好的回报。我们未来也要更加努力，做出更有创新性，更有难度的产品，让抄袭变得更加困难。

新浪财经：经过这件事后，公司对专利保护有没有什么新的规划？

张帆：我们的专利布局都在加大投入在不断提升，公司有专门的法务部和知识产权部门。公司和客户、模组厂的交流过程中，都会签署相应的保密协议。

新浪财经：如何看待思立微反诉？

张帆：市场上广大终端客户的选择说明了一切。至于思立微收到汇顶诉讼之后发起对汇顶的反诉，双方的研发投入、资金投入、时间投入、专利积累都存在天壤之别，对方诉我们从逻辑上是否成立？很容易做出判断。我们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技术成果都是如何一步一步研发投入而来，而对方的技术从何而来，是否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逻辑？我们和高通超声波也会有激烈的竞争，但我们不畏惧竞争，希望是公平的竞争，客户的选择就是最好的说明。

汇顶在全球的IC设计产业里，我们还很小，中国IC设计整体水平还比较薄弱，这个产业需要鼓励创新来获得回报而不是抄袭。我们都去创新，中国的IC产业才有希望。我们也希望带动更多的中国公司，走创新之路。产业大家一同进步，大家都创造不同的差异化价值，都得到成长，才是正确的路。

新浪财经：芯片产业为什么难？

张帆：众所周知，芯片设计是高新技术中研发难度很大、投入周期很长、投资风险很高的领域。汇顶科技一直坚持自主创新的研发道路和持续不断的高额研发投入。也许一个项目投入、努力了几年，最后也未必能成功，因此，我们呼吁与产业链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共同创造尊重创新、尊重知识产权保护的营商环境，推动整个行业健康、可持续发展！

新浪财经：市场有观点认为TDDI在全面屏时代会对传统的触控芯片造成冲击，您怎么看？

张帆：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我们2014年选择不做TDDI是正确的。当时我们的资源有限，LCD的技术是很早的技术，而OLED屏是未来趋势，我们选择为OLED做技术储备，我们选择了未来，顺势而为。